注：本文画作节选自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清代樊圻《山水册》。

···

1646 年秋，南京城西北的清凉寺，寂静地可以听见叶落的声音。

一年前，短命的弘光朝廷缴械投降，清军兵不血刃就占领了这座南明都城。

一年后的农历 9 月，阿济格和多铎两位亲王相继率师北还，投降的汉军也抽调至江西前线，只留下为少数满洲官兵，维持基本的治安。

樊圻 山水册节选

原先街头巷尾充斥着的持刀兵勇、高头大马，在几个月里撤走了大半，仿佛抽空了这座昔日繁华都会最后的人气。

自城破以来，樊圻、樊沂兄弟就一直避乱在清凉寺。带来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他们早有重新回城卜居的打算，如今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丝机会。这套山水册页，就作于此际。

红叶纷飞的季节，江海上数帆来归，来访友人带来有关局势的最新消息，骚动主人的尘心。

虽然秋意渐浓，虽然外面的世界依然兵荒马乱，却不能阻止近年东躲西藏的樊圻在脑海里种下一个春日栖居的美梦。

樊圻 山水册节选

骑驴穿过兵火劫掠后的芜草丛生，或可于野水之滨觅得废置的茅屋数楹。

停下来策杖缘溪行，谁能保证就不会撞见粉红团簇，水流曲折的桃花源。

樊圻 山水册节选

若是没有武陵渔人那样的好命，也无需太过计较现实的简陋，毕竟那只是暂时的。

樊圻 山水册节选

就像被秋天被截断枝桠的柳树，等到来年春发，会在伤口上发出深色的新枝，在和煦的微风中垂摆纤柔的绿芽。

而草亭里的游人，亦无需对着浩渺的天际望断愁肠，那里只有归雁，不见离人。

以下这首诗不知作于何时，但从语义上来看，大概作于樊圻离开清凉寺，卜居清溪之后。

一曲清溪卜筑宜，柴扉临水影参差。

云森萧寺穿芒屐，雨涨长桥理钓丝。

诗境老寻斜日里，睡香春去落花时。

可怜江令繁华歇，剩有荒畦发兔葵。

樊圻 山水册节选

诗的前四句很像是 1646 那件册页中的第一页（上图），或许是南京陷落前樊圻的故居。

大概在樊圻的想象中，也只有那般庞大到无法被带走的太湖石方能从战乱中存留下来。

生活终归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有偶尔梦醒，瞥见西日斜照着荒畦里的野生兔葵，才让他感到一丝，无可奈何的真实。

（完）

-参考文献-

周亮工《读画录》

朱绪曾编《金陵四朝诗征》

顾诚《南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