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2021年的第一个重大艺术品拍卖，那非波提切利莫属。今年1月，他的《手持圆形圣像的年轻男子》以约合人民币5.95亿元成交，创造了拍卖史上古典大师作品的第二高价。
能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拍出如此好的成绩，这凸显了古代大师画作在艺术史长河的沉淀筛选之后具有的硬实力。可作为吹响文艺复兴号角的第一人，绘画史上最典雅、最抒情、最秀美，也是最诗意盎然的大师波提切利为什么没能当上“美术三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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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桶”到画家
佛罗伦萨拥有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美术馆之一——乌菲齐美术馆。每年，几百万游客蜂拥而至，前来欣赏达·芬奇、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的杰作。
不过，这个美术馆里有一幅画常被人临摹、调侃、争论，频率远超其他任何画作。这就是桑德罗·波提切利的名作《维纳斯的诞生》。
事实上，这幅大作并非一直叫好又卖座。在长达300多年的时间里，这幅画都被束之高阁。
近6个世纪前，波提切利出生在文艺复兴的“风暴眼”——佛罗伦萨。他的本名叫做亚历桑德罗·迪·马里亚诺·菲利佩皮，而如今人们熟知的“波提切利”，是他哥哥给起的昵称，意思是“小桶”。
▲ 波提切利把自己画到作品中
波提切利从小就爱画画。他给一位修士弗拉·菲利波·利比当了一段时间的学徒，在利比的指导下，“小桶”波提切利很快成长为技巧纯熟、勤奋刻苦的画家。没过多久，波提切利便自立门户。他的工作室位于富裕的韦斯普奇家族附近。韦斯普奇是波提切利的第一个大客户，他们委托他创作了许多重要作品。
早期的波提切利花费了大量时间虔诚地描绘着圣母玛利亚和一些宗教场景。那他后来是如何打破陈规画出那幅极具辨识度的杰作《维纳斯的诞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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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倾城
波提切利的大部分名作都曾描绘一位美人的形象。
西蒙内塔·卡坦尼奥是韦斯普奇家族的一位名叫马可的公子的妻子，她的家族在热那亚极具声望。当时，佛罗伦萨通常不与外地通婚，她就像一个新鲜事物，在没人认识她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举成为了名誉佛罗伦萨全城的美人。
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命运之所以紧紧相连，还少不了另一个比韦斯普奇还要强势的家族的影响。这个家族的名气之响、财富之多，可以上升到“没有他们就没有佛罗伦萨”的地步。这就是美第奇家族。
为了讨好美第奇家族，1476年，德尔拉马家族委托波提切利以朝拜圣婴耶稣为主题创作一幅画。那时候，画家经常会在宗教绘画中加入一些小人物来感谢他们的赞助者，而在波提切利的精心设计之下，美第奇家族成员被描绘成三贤士，这一聪明之举为他引来了关注。
▲ 波提切利
而美第奇家族关注的可并不只他一个人。好多美第奇家族的男生都爱上了西蒙内塔。他们每隔几年就会举办马术比赛，波提切利为一个美第奇家族的男孩在旗帜上画上了西蒙内塔的肖像，后来这个人赢下了比武，并留下了这样的话：“我不是为自己而赢的，而是为西蒙内塔的美貌而赢的。”
西蒙内塔的美丽和波提切利的才华是天作之合，但这两个人此生却有缘无分。自古红颜多薄命，在15世纪疾病横行的佛罗伦萨尤其如此。一年之后，年仅23岁的西蒙内塔就因结核病去世了。
西蒙内塔的死融化了所有佛罗伦萨人的心。波提切利决定要永远铭记着她，便开始不厌其烦地把她画到画里。
在1480年的一次委托中，波提切利创作了一幅新奇的创作——《春》。在这幅画中，代表着美的女神维纳斯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庆贺春天的到来。不同于千篇一律的宗教题材作品，这幅画用世俗的场景描绘了神话中的人物，非常新颖。画中的维纳斯可能让人觉得眼熟，因为这就是照着西蒙内塔画的。这幅了不起的杰作，实际上正是在为《维纳斯的诞生》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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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
在波提切利的时代，是什么人委托了他让他创作出了这幅尺度很大的《维纳斯的诞生》仍是未知。但这幅画一直悄悄被藏在美第奇家族的豪宅里。
创作《维纳斯的诞生》前，波提切利“艺高人胆大”的特点也早已世人皆知，但创作这幅画仍然被人当作“疯子般的行为”——从来没人画过这样的裸体人像，画中的裸体女子向人们质问着最本质的问题：艺术是为何而作？是为了赞颂上天，还是为了取悦人类？
过去，几乎所有的画作都有一些寓意或者与基督教相关的主题，尤其是那些出现了裸体的画作。然而，《维纳斯的诞生》显然就是为了煽动人的情欲。为了做到这一点，波提切利在这幅精品之作中竭尽了他所有的作画技巧。波提切利将雪花石膏粉洒在画上，从而营造出闪闪发光的效果。他给树叶的金边打上了高光，让这样的细节在佛罗伦萨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不过，这幅画中最博人眼球的，还要数画面里最中央的人物。画中维纳斯的站姿为古希腊人首创，这个姿势叫做“含羞维纳斯”，她用双手护住了私密处，一袭秀发的遮蔽令她看起来庄重贤淑。
这幅画本不应该被公之于众。这幅画是私人珍藏，本应紧锁在重重大门之中。可能就因为这幅画本应仅有寥寥几位观众，波提切利才觉得可以稍微大胆一点。描绘伊甸园里裸体的亚当和夏娃固然是可以接受的，但描绘一个毫无羞愧感的女子站在贝壳上，从海里突然升起，其中还带有情色隐喻，波提切利的客户真的会喜欢这么激进的作品吗？
《维纳斯的诞生》对其它画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们一发不可收拾地意识到，他们不必拘泥于描绘宗教中的故事。同时，提香·韦切利奥和乔尔乔内等画家也觉醒了，开始描绘裸体。在佛罗伦萨，一场全然不同的革命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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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蛊惑的画家
一直以来，佛罗伦萨都是有钱人的后花园，许多人挥霍无度，只贪图花里胡哨的物质享受。这些腐败、利欲熏心的人成了佛罗伦萨阶级仇恨的矛头所指。不久，一个疯狂修士吉洛拉谟·萨伏那洛拉用言语之火引爆了佛罗伦萨隐藏已久的矛盾。他的布道，让所有听众着了魔。
▲ 萨伏那洛拉雕像
波提切利也成为了萨伏那洛拉的追随者，他变得保守，开始相信艺术需要改革，相信艺术已经堕落。然而，没有任何一幅画能比他自己的《维纳斯的诞生》更“堕落”的了。
1497年2月7日，萨伏那洛拉的童子军翻遍了整个佛罗伦萨，洗劫了所有他眼中的“邪恶之物”，并将它们付之一炬。波提切利也在这场大火中亲手烧毁了自己的一些画作。考虑到他对萨伏那洛拉的崇拜，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维纳斯的诞生》还在他手上，他定会将这幅美丽的巨作扔进火海，看着它烧成灰烬。
此后，这位能够描绘美好裸体的大师仿佛被催眠了一样，从此再也画不出能和《维纳斯的诞生》相媲美的非宗教画作。萨伏那洛拉的恐怖统治很快就瓦解了，可是波提切利却已然回不去了。
佛罗伦萨的人民也回不去了，他们再也受不了宗教禁欲那一套了；教皇也受不了这一切了，他认为萨伏那洛拉做得太过火，已经离经叛道了。于是在1498年，佛罗伦萨风云突变，萨伏那洛拉遭到逮捕，并被加以“异端狂想分子”的罪名，被迫认罪，最终被处以火刑。
▲ 萨伏那洛拉
心中的权威被无情处死后，波提切利被彻底击垮了。他重新燃起的宗教热情令他失宠、失业。他的内心世界轰然坍塌了。他的画作又回归了过时的主题，常常在新风格画家的对比下变得黯然失色。这些人包括拉斐尔、达·芬奇以及后来的米开朗基罗。
波提切利的晚年日渐窘迫。他去世的时候，他成了瘸子，又穷困潦倒，彻底无人问津。他从优雅的高堂上狠狠跌落，在穷困与寂寞中死去。
此后300余年，波提切利的大名虽未被人彻底遗忘，他的名声却大幅下滑，他的画作也被遗忘在角落里积灰。只有学界记住了他，其它人早已将他遗忘，对于艺术家来说，这无疑是炼狱。
直到19世纪中叶，波提切利一幅《神秘的基督降生图》引发了英格兰数百万民众的追捧，包括知名画家和大诗人都开始生动地描绘着这位几个世纪前的巨匠，波提切利才重新被奉上了伟大画家的神坛，他的维纳斯也才得以重生，供世人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