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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谷雨,宜赏牡丹——世人爱牡丹图鉴

时间:2021-04-21 13:00:00 来源:物馆丨看展览 点击数:303

《牡丹图》 清 高凤翰

2400年前,《诗经》爱情的篇章里,飘然出一朵牡丹的芬芳……

在溱水与洧水交错的岸边,一对年轻男女正交头接耳,眉目传情。那女子长得貌美,拉着男子的手,娇羞地说着:“哥哥,我们去河的另一边瞧一瞧~”

男子眯笑着眼睛,温柔回应:“妹妹,那儿,前几日我们岂不是已看过?”女子拉着男子的衣襟,不肯作罢。见拗不过,男子只好携着女子,又踏上那青青的绿岸。

繁花似锦,处处是盛开的花朵,女子雀跃地奔跑起来,男子追上,勾嘴一笑,摘起地上那朵最靓最艳的花朵,往女子漆黑的发髻一插——“赠之以芍药”,

那朵名叫“芍药”的花,见证了这桩痴男怨女的情事。

《诗经·郑风·溱洧》的故事里,牡丹以爱情信物的名义“出道”了。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牡丹最早的亮相。但那时候,它还不叫“牡丹”,而是拥有另一艺名——“芍药

古时,“牡丹无名”,只有木芍药和草芍药之分。木芍药是木本植物,“宿根如木”,植物的根茎中含有大量的木质,较为硬朗。草芍药则与之相反,它的茎部更偏向柔软,一摸如草质,因被归为草本植物,又名“没骨花。”

长久以来,人们都将两者喻为“孪生姐妹”。若硬要说两者外形上有什么差异,那便是木芍药的叶片有如齿轮般的开裂,草芍药的叶片则无开裂而细长。起初,两者被栽种在一起,因花期相差十来天,可错期观赏。后来,木芍药被分支出来,唤作“牡丹”,也一路逆袭成长为花届女团的C位。

辗转了几个春秋,牡丹不再甘愿作为爱情的信使,它带着更珍贵的药用价值,出现在了中医典籍《神农本草经》……

这次奇妙的出走,让牡丹和三百六十五种神通各异的中草药相遇了。百合、当归、龙眼、麻黄、白芷、黄芩……这些五花八门的名字,让初来乍到的牡丹,感到一阵晕眩。

时间已是秦汉了,距离上一次郊外的记忆已过了千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中医,正在竹简上编写一本名为《神农本草经》的医药典籍,他颤颤巍巍地执着笔写下:“牡丹,味苦、辛、寒。主寒热,中风瘈疭,痉,惊痫邪气,除癥坚,淤血留舍肠胃,安五脏,疗痈疮。一名鹿韭,一名鼠姑。生山谷。”

这一世,牡丹是一枚药剂。褪去了爱情的甜腻味,它变得又苦又涩。偶尔,它被烘干成一张褶皱的牡丹皮,与其他药剂混搅在一起,又在火上经历几小时的烘烤,熬煮成一锅蜡黄的散发着刺鼻味的汤水,灌进病人的食道,祛瘀止血。

有一天,一位艺术家看到了牡丹的奕奕神采,他低头冥想“仅作为一种药,太可惜了”,于是,他将那老秦汉人典籍里的牡丹,摘进了自己最得意的画作《洛神赋》……

1600多年前,东晋的一个深夜,顾恺之正翻阅曹植的《洛神赋》。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让这位艺术家心潮澎湃,于是,他执笔欲将这场千古的爱情留于纸间。

洛水之畔,一位疲倦赶路的男子,在恍惚中突见云层中浮现一位翩若惊鸿的神仙女子。男子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神思早已随女子翻飞而去。

《洛神赋图》 晋 顾恺之

顾恺之几笔挥洒下去,明洁的旭日升腾而起,时隐的笼月拨开青云,又几笔墨彩周旋,盎然的青松拔地生长,娇艳的新荷嫣然绽放。男子与女子便在这美好的景致中顾盼传情。一切看似完美,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顾恺之踌躇望向窗外,忽见庭院中的牡丹花开正茂,丰姿绰约的枝叶与富丽堂皇的花朵在清风下摇动着婀娜的身姿。他灵机一动,快意几笔,洛水河畔便刹时开遍了牡丹,与日月清风辉映,人物在其中更显高贵圣洁。

顾恺之那一望,得益于晋朝时牡丹大范围的栽植。秦汉以后,牡丹作为一种观赏植物,被逐渐从山野移植到田园,又从民间进入贵族的庭院。当时京都之侧的洛河两岸,亦是“牡丹繁盛,游人如织,天上人间,花团锦簇。”

牡丹,就这样以超高的颜值从群花中脱颖而出,被顾恺之描绘进画卷,千年的芳容得以永留。

注定有着富贵的命运的牡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被一位皇帝一眼相中,于是,洛阳城二百里的西苑,从此只为它一花的盛开……

时间兜兜转转,来到了隋朝。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当上皇帝的隋炀帝准备大干一场。他征集了数百万工人日以继夜修建宫殿。十个月后,东都城内已城池林立,亭榭阁殿遍布。然,一眼望去,城西仍空空荡荡。

正在这时,一朵牡丹花勾住了皇帝的魂。隋炀帝早已听闻牡丹的大名,他畅想着若是能将这富贵之花遍种在皇宫后院,红红火火地连一片,闲时观赏,岂不美哉?于是,他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开始兴建西苑,并在全国各地苦心搜寻牡丹的身影,整整运送二十箱品种各异的牡丹入城。

北宋刘斧的《青琐高议后集之五·隋炀帝海山记》中,记载了这位“牡丹痴汉”隋炀帝的传奇故事:“帝自素(杨素)死,益无惮。乃辟地周二百里为西苑,役民力常百万。内为十六院,聚土石为山,凿为五湖四海,诏天下境内所有鸟兽草木,驿至京师。”

“易州进二十箱牡丹:赭红、赭木、鞓红、坯红、浅红、飞来红、袁家红、越州红、醉妃红、起台红、云红、天外黄、一拂黄、软条黄、冠子黄、延安黄、先春红、颤风娇。”

无论故事是否真实,不可置疑的是,牡丹的名声越来越大。

一代女皇的牵挂,一代帝王的赏爱,让牡丹彻底地摇身一变,曾经山间的野花,如今国色天香的花王……

一晃眼,到了唐朝。那是一个对牡丹的热情极度高涨的朝代。花开之际,帝王妃嫔在牡丹花下谈情说爱,达官贵人们在牡丹花下驻足留恋,文人墨客们在牡丹花下歌咏佳句,就是走入民间的寻常小巷,百姓们也在争相恐后地观赏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若是拉住一个唐朝人问一问,你最爱什么花?答案无疑是牡丹。正如周敦颐《爱莲说》中所说的:“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

牡丹,在唐朝已成为一种风尚,一种文化,而这离不开两个重要的人物。

宋代舒元舆《牡丹赋》云:“天后之乡西河也,有众香精舍,下有牡丹,其花特异。天后叹尘苑之有阀,因命移植焉。由此京国牡丹,月浸盛。”

唐高宗时期,武则天极爱牡丹。因她的家乡盛产牡丹,每见此花便油然而生起一股思乡之情。其次,牡丹绝美的姿态,让作为女性的武则天自然地怜惜。于是,武则天将牡丹引种到长安皇宫,又在久居洛阳期间引种到洛阳。

在一代女皇的影响力之下,牡丹成为宫中新贵。柳宗元《龙城录》中,曾记载了高宗皇帝召聚群臣宴赏双头牡丹的场景:“高皇帝御群臣,赋《宴赏双头杜丹》诗,惟上官昭容一联为绝丽,所谓‘势如连璧友,心若臭兰人’者。”

《簪花仕女图》局部 唐 周昉

同为皇帝的唐玄宗,虽为男性,对牡丹的喜爱却有增无减。《龙城录》中记载,“上皇召至骊山,植花万本,色样各不同。赐金千余两,内人皆呼为花师。亦幻世之绝艺也。”其中,“赐金千余两”赏赐力度之大,“植花万本”栽培数量之多,唐玄宗对于牡丹的痴迷程度可想而知。

唐玄宗“坐拥”万千牡丹,第一个想起的自然就是他的爱妃——杨贵妃。于是,他们被人津津乐道的爱情故事中,少不了牡丹的影子。

《青琐高议》前集卷六《骊山记》中记载了一桩颇为传奇的往事。有一次,有人将一种名为“杨家红”的微红色牡丹进献给唐玄宗。唐玄宗见了,颇为欢喜,便将它赐给杨贵妃。杨贵妃自然也是爱不释手。

一次梳妆完毕,杨贵妃用手拈花,不小心将胭脂印在花瓣上。当下也并没在意,谁知,待到这株牡丹来年再开时,花瓣上居然还有胭脂红印!唐玄宗惊叹此事神异,遂设宴庆贺,并将此花改名为“一捻红”,乐府中《一捻红》曲也正是由此而来。

“此花昔惟载本草,流传至唐花始好。移来从武墨,爱重由环儿。名花与倾国,初著沉香词。”经由武则天,唐玄宗,以及其爱妃杨玉环的发扬光大,牡丹花的在花届的地位已被推崇到极致。

从此,众人们“梦里寻他千百度”,寻的不再是人,而是那吸吮着朝代的雨露,傲然盛开的牡丹……

听闻贵妃妹妹在皇宫流行牡丹,哥哥杨国忠也赶紧追了一波潮流。

《开元天宝遗事》中记载:“国忠以百宝妆饰栏檐,虽帝宫之内不可及也”,“国忠又用沈香为阁,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筛和为泥饰壁”,杨国忠不仅斥巨资将牡丹的围栏用百宝装饰,还专门建造了观赏牡丹的沉香阁。据说,他种的牡丹比皇宫沉香亭中的牡丹还要美艳壮丽。

每每春天牡丹盛开之际,杨国忠便邀来二三好友,在沉香阁赋诗赏花,共度美好的时光。

而当一向最爱吟诗作赋的诗人遇到牡丹,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生活在唐朝的白居易很好地诠释了作为一位诗人,对牡丹爱之入骨的情愫。

最开始的时候,牡丹主要被大规模种植在北方,而白居易生活在南方,鲜有牡丹,这让白居易望穿秋水。于是,他写了一首《看恽家牡丹花戏赠李二十》:

香胜烧兰红胜霞,城中最数令公家。

人人散后君须看,归到江南无此花。

这最后一句,是满满的无奈与不舍。

但白居易并没有放弃心头所爱,他在江南后四处寻访牡丹,只为睹上一眼它的芳容,哪怕只是一眼,也就够了。几经周转,白居易打听到一位僧人栽种了一株牡丹,便喜出望外地奔赴去。谁料,来到僧人处,牡丹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

原来这位僧人与白居易一样,也对牡丹极为珍视。

赏花时,白居易写:“城中看花客,旦暮走营营。”买花时,他亦写:“帝城春欲暮,喧哗车马度。”就连花凋谢了,他也要借景抒情几句:

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

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

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

然痴情于牡丹的,远远不止白居易一位诗人。与他同时期的张祐在他的文章《京城寓怀》中坦言,自己不是为了科考进京,而是“唯待春风看牡丹”。另一位唐代诗人张蠙也写了一首《观江南牡丹》,毫不吝啬地表示,自己在江南看到牡丹,就如同看到了一同漂泊他乡的游子。

正当诗人们歌咏牡丹时,画家们则默默地拿起了画笔……

罗隐在一幅名为《扇上画牡丹》的画作上题诗曰:

为爱红芳满砌阶,教人扇上画将来。

叶随彩笔参差长,花逐轻风次第开。

闲挂几曾停峡蝶,频摇不怕落莓苔。

根生无地如仙桂,疑是娼娥月里栽。

为了更好地观赏牡丹,画家将牡丹的样子勾勒在扇面上,栩栩如生,一阵微风吹拂,花朵仿佛次第开放,还有蝴蝶萦绕枝头飞舞。牡丹在画卷中得到了永生,这样,赏花之人便不用担心它会凋零。

《牡丹蝴蝶图》 元 沈孟坚

唐朝以后,世人对于牡丹的追捧亦未停歇。

宋朝欧阳修在洛阳当官时,详细考察了牡丹的栽种方法,对牡丹的栽培历史、品种、相关风俗人情等做了详细的考察,汇集成了一部《洛阳牡丹记》。丘浚在《牡丹荣辱志》中专门记录了牡丹的插花方法和原则。

除此之外,还有陆游的《天彭牡丹谱》、丘浚的《牡丹荣辱志》、张邦基的《陈州牡丹记》……关于牡丹的著作层出不穷。

颇好美食的苏轼不走寻常路,既不赏花,也不种花,而是——吃花。

没错,在一个朦胧的雨天,苏轼拖着腮,凝望着风雨中那朵摇摆的牡丹,不禁心生怜惜,恐它落入污泥而沾染了尘埃,于是心头突然涌上一个妙计,不如将它摘了裹上酥油,煎了吃!心动不如行动,就这样,一朵新鲜的牡丹,在苏轼垂涎的目光中,被投入油锅……

在《雨中看牡丹》这一篇诗章中,苏轼记录了他的心路历程:“未忍污泥沙,牛酥煎落蕊……”

匆匆几百年又过去,清人翻开食谱《调鼎记》,被一道特殊的菜肴所吸引。“东坡炸牡丹”竟已变成了明清的名小吃!何止是牡丹,在苏轼的开创的先河之下,玉兰花、荷花、栀子花,就没有不能炸、不能吃的!

《百花图卷》 明清 佚名

从《诗经》中寓意着情爱的牡丹,到变成清代食谱上一道小吃,牡丹这一生经历的磕磕绊绊,岂是一言两语能够囊盖。但唯一不可置疑的是,牡丹以它傲人的姿态,绝代的美艳,俘获了了一代一代人的芳心。

古往今来的男女,遇到牡丹,恐怕都不得不拜倒在它的花裙之下……